此情无计可消除

原作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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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鸣人常常在想一件事,如果他不是七代目火影,那么他应该是什么?或者换一种不那么奇怪的说法,身上这件御神袍脱去之后,他会是什么身份,他又是谁。

    而鹿丸一向觉得鸣人在这种问题上没什么脑子,但凡火影又来叨扰他看云寻求人生的真谛,辅佐官便会懒洋洋地回答一句,当然是漩涡鸣人。

    这个问题的来源说来也很奇妙,那天天气不太好,火影办公室正在例行做着预备火影的交接工作。窗外在下雨,伴着闷雷,暴雨甩到擦得透亮的窗面上,像窜逃的鱼群在空中舞动苍白的鱼尾。这是鸣人最不喜欢的天气,不能趁机睡懒觉,也不能仗着午后阳光令人发懒好躲过小樱去一乐享受拉面。

    卡卡西老师正对着他坐在火影的位置上,而鸣人的注意力一旦被什么声音拿走,就很难重新回到他眼下正在做的事情上。

    卡卡西敲了敲桌面:“鸣人,你还在听吗?”

    “呃……”鸣人低着头,闻言回过神来,“抱歉,我又走神了的说,那个,刚才说到哪里了?”

    他尴尬地看着六代目,后者没什么表示,只是合上书之后叹了一口气:“我也没什么能跟你说的了,总之……有些事还是靠你自己去做。”

    “啊哈哈,那是当然的嘛!”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又莫名地兴致高涨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同期的鼓励还是别的什么,鸣人笑了一声,“我可是要接替卡卡西老师的说,绝不会输给历代火影们的!”

    “你有这个觉悟最好,”卡卡西看了鸣人一眼,站起来走到窗边,“但也不能太大意了,以后需要你殚精竭虑的事情会很多,鸣人。”

    “比如说?”

    卡卡西笑了一下:“比如说下午还要开会——这次必须把通车的事情定下来,这也是鸣人的愿望吧?”

    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赖,而鸣人十分清楚那代表着什么。作为预备役火影,他所担任的职责和现役火影其实并无太大差别,他也能够明白卡卡西老师笑容背后的意义,对于一位总是自信能够改变一切的笨蛋乐天派来说,对面的席位上坐着的可不是宇智波斑一类的人物。
    
     如果说鸣人曾经面对的敌人都无法靠正常思维去理解,那么现在,适当的世俗就是他应该去做的事。

    鸣人低下头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做了一个出击的动作,想起鹿丸曾经告诉他,当上火影之后能够用到拳头的机会很少,也不要把过多的期望加在自己身上,那既不现实也不聪明。而鸣人此刻却有些困惑地想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只有四肢发达的笨蛋火影吗?

    或许如果佐助在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道一句,是的。

    而预备火影的工作从佐助离开那天起一直持续到了现在,饶是向来自信满满的鸣人也不由得开始变得迷茫起来,火影究竟是一份怎样的工作呢?

    他总是想着一名称职的火影就一定会拼尽所有保护大家,而在度过了那漫长又孤寂的童年之后鸣人不再这么想,也许同伴们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曾经他试图揽下一切可以揽下的,把无法带回佐助和无法拯救失去尾兽之力的我爱罗全部怪在自己身上。

    如果一个人总是想着要承担所有,那么他注定自取毁灭。鸣人仰脸躺在床上想到宇智波鼬在离开前嘱咐自己的话,而事实证明这位宇智波家的长子并没有错。

    小樱曾经问过鸣人为什么想要成为火影,这个鸣人从小就在向各种各样的人解释的问题忽然在一夜之间变得深奥难懂了起来。他说我想守护大家,靠自己的力量。小樱就会拍拍他的肩告诉他,一旦真的当上了火影,也许身边发生的事都会和理想中的不一样。她说你想要保护身边的人,成为火影也许不是唯一的选择。

    金发少年站在她的对面一时愣住,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过了好半晌才打出一句哈哈,你在说什么呢小樱,成为火影、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小樱的表情又变了变,她摆手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不相信鸣人的实力。她垂下眼,表情忽然变得柔软,她只是很担心,如果鸣人坐到那样一个位置上,是否还能继续大大咧咧地任性,没心没肺、横冲直撞地思考每一件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他还会得到自由吗?

    鸣人闻言一愣,他说小樱,你跟佐助那家伙走之前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然而自由从来都是鸣人没有考虑过的话题,他并不期冀随心所欲的自由,就像飞在空中的无脚鸟,哪里是归巢,哪里又是踏上死亡的旅途?鸣人想着,如果能够凭靠自己的实力带给大家一个归宿,他也会得到自由的。

    但那个时候鸣人感到沮丧,也许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打赢了四战,带回了挚友,甚至学会帮助卡卡西老师处理那么多的公务,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奇迹般地有序进行。而鸣人想要的就是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继续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可是如果失去了这份认同,那他当上火影还有意义吗?

    办公室的门随着六代目的离开被门外站岗的警卫轻轻合上,鸣人站在门内朝外望去,永恒的牢笼困住他,而他奋力冲破,在这个美丽而残忍的世界中撞得浑身是伤,现在伤痕痊愈地站在这里,思考着过去与未来。
   
     他想起了佐助对他说的话,似乎又有什么地方和小樱说的不一样,他天性冷淡,说话不够委婉,却常常要命地一针见血。

    而鸣人在好友们的温柔面庞中忽然明白过来,他想要守护大家的心情,和得到认同本身就是两回事。

 

 

 

    鸣人总是在写信的时候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和其他人的告别。每次外出任务时他总是第一个挥手,然后又第一个说着后会有期。

    那一回第七班帮助云之国的孩子们找回了失踪的亲人,任务结束时一大堆哭花脸的孩子们围上来,这个抱着鸣人的腰,那个拽着佐助的袖子,其他的干脆钻到小樱怀里要亲又要抱。

    实际上都是年龄并没有相差很大的孩子,最小的那个个头也已经快要赶上鸣人。但他却一直都记得那十几张天真灿烂的脸,连哭都让人觉得单纯。

    鸣人鼻子有点酸,又不想让佐助瞧见被吐槽泪腺过于发达,他就只好背过脸去,伸手推那些挤上来的孩子。好啦好啦,你鸣人哥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回就不能陪你们了哦。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又堵了上来,其中一个嗓门尤其大,表情却比鸣人还委屈,他大声地问着,哥哥和姐姐还会回来吗?

    鸣人点点头,就像每次任务结束后返程时都会说的那样,他伸出一根小拇指,扬起笑脸,是真的啦,不相信的话就来做约定好了。

    他说明年夏天我还会来云之国摘草莓的。

    小樱打了他的脑袋一下,责备鸣人就知道惦记吃。他边呼痛边朝笑作一团的孩子们挥动手臂,身后涨起来的河水像一道蓝色的麦浪,逐渐吞没了少年的身影,鸣人大喊着那句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而眼下又是野草莓季,那颗粒饱满、涨得鲜红的果实长在隐秘的丛间,捧在手里来回滚动,还能看到泛青的底子,野蛮的芒刺裹在细小的绒毛中却扎手得厉害,入腹又一下子变得甘甜。

    他想起云之国在那之后得第二个夏天彻底消亡,那十几个赤脚奔跑追逐蝴蝶的孩子们也早就没了音信,而鸣人在那天回程的路上想起自己再一次伸出小拇指,要求和佐助也打勾起誓。

    大概是因为那天鸣人的表情总是像快要哭了一样,一向冷淡的黑发少年竟然破天荒地也伸出了手,牢牢地勾住了他。而他们那时踩在脚下的是随手揣在兜里的野草莓,稀烂的果肉红得扎眼,所以大概这样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二十岁有余的鸣人明明没有长到感怀的年纪,也明明忘记了少年不经事的幼稚誓言,思及那些充满了夏天味道的野草莓季却忽然感到有些后悔。

    信只写了一半,其实也没有很多要说的话,至少鸣人觉得那家伙并不会费力看完,每次大段大段地寄信过去,能收到的回信寥寥无几,也不知道到底是根本没有收到还是索性懒得回,时间一长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们靠书信交流,被嘲笑方式落伍,还是倔强地让那只尖嘴的鹰两地来回往返,每次都不会有太多的话,却每次都能如期收到回信。对于这种麻烦的方式,佐助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不满。

    鸣人现在正在给佐助写信,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想起了他同佐助的告别。

    那个人穿着黑色披风,刻意留长的头发挡住了一只眼睛,而这并不影响他们互相从眼神中找到彼此。鸣人从树上跳下来,表情严肃接近到好笑,而他们之间或许本身就不适合这样的氛围,一旦有任何沉默过头的空气渗入,开口说话就显得格外必要。

    实际上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刻,鸣人却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他记得自己十五岁那会追在佐助后面总是有很多话要讲,但那些话好像憋久了就在腹中彻底蒸发,一股子上涌的气却出不来,只会徒劳增加他的难受。

    他隐约觉出这次的告别和他先前经历过的都不一样,如果说云之国的挥手再见是始料未及,那么佐助现在站在这里,站在与他正对的位置上,用过分平静的眼神凝视他的脸,鸣人不会觉得不舍。

    黑背的鹰落在鸣人的肩头,利爪勾着他的衣服向前拉扯,好似要把鸣人带入佐助的怀中。少年却忽然傻兮兮地笑起来,许下承诺,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的。

    鸣人知道佐助最后还是会离开,也知道佐助也一定会再回来,就像那只选择跟随佐助离开的黑鹰,鸣人明白万物都在替他做决定。曾经那一拍又一拍如海浪般的绿波震动大地,庞大的须佐能乎放出因陀罗之矢对准他说话的心脏,而放箭的人现在要为自己赎罪。

    追上去还是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这是一个迄今为止鸣人都在犯难的抉择。他总是会想着追上去佐助会对他说点什么,如果留下前能好好地说一次再见是不是又能改变点什么,但说到底,鸣人想要改变的事情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佐助曾经在战争结束后的高层会议上将票投给了鸣人,表示支持鸣人成为下一任火影的候选人,在场人员除了两位当事者都很惊讶。在嘈杂的讨论声中鸣人听见佐助对自己说,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要好好走下去。

    鸣人一愣,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我可不会输给你这个混蛋。

    后来佐助选择离村,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期伙伴都在场,所有人除了鸣人都十分震惊。最后还是鸣人站了出来,轻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而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佐助除了临行前告诉他的那句“替曾经的我们赎罪”之外就再无其他。

    鸣人开始为难,想起往日的种种,脑海中的宇智波佐助的形象忽然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下午的时候鸣人饿着肚子随卡卡西去开会,大名们受邀来此同两位火影探讨通车事宜,一路劳苦奔波,一坐下就喋喋不休地抱怨不止。卡卡西和鸣人尴尬地大眼瞪小眼,直到一刻钟后辅佐官率先提出切入会议的正题。

    大名们纷纷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其中一个环顾一圈四周,犹豫着开口问道:“火影大人,前几日刚刚向木叶拨款资助了通车,若还是需要大量资金,恐怕连我们也拿不出更多的余款。”

    辅佐官和六代目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心神领会,只留下鸣人一个不停地朝两个人打眼色。卡卡西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大名们不是拿不出钱,而是通车一事着实突兀,短期内看不到利好,能够深谋远虑的商业家也纷纷对安全问题提出了质疑,毕竟在火之国国境线向内深入通车,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着各村的利害,张弛有度加以权衡是十分困难的事。

    “通车对于各村之间加强联络很有帮助,火之国国内团结一致……我想,这也是各位希望看到的结果。”

    “这……”其中一位大名表情有些僵硬,“在国境线安装铁轨,六代目不怕有人趁虚而入吗?”

    坐在正中间的六代目闻言皱了皱眉,大名的问题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距离四战结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各国尚在安息修养的阶段,木叶也是出于长远考虑打算加强各村之间的凝聚力。

    安全问题必须考虑但同样无法永远地规避,若是一味只想着逃避交流,恐怕也不会带来长足的和平。

    卡卡西正低头思索如何回答,在一旁好久不作声的鸣人却像是顿悟一般,他竖起一根手指:“我倒是有一个提议的说。”

    大名们看着这位年轻的面孔面面相觑,卡卡西不等他们接话便立刻送了一个台阶给鸣人:“鸣人是值得信赖的忍者,日后也会在木叶中担任重要职位,各位不妨也听听他的想法。”

    “嘛啊,既然是担心安全隐患……”鸣人说道,“其实我和卡卡西老师之前也想过这样的问题,不过我们自然有办法保护大家的安全和列车正常运行。况且,这种事还是要试一试才能知道不是吗?”

    “你是想拿我们的安全开玩笑?”一位大名拍了拍桌子,眼神紧紧锁着鸣人,“火影大人,年轻人应对这种场合果然还是不太妥当吧?”

    卡卡西弯起眼睛笑了笑:“我倒是觉得鸣人说得有道理。”

    “你说什——”

    “只要在通车当日有合适的人选,”鸣人忽然道,“你们就不会再担心了吧?”

    话音刚落,当下就堵住了所有大名们的嘴。会议室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而好巧不巧,正在这时,饿了一个上午没有进食又马不停蹄赶来开会的鸣人一个没忍住,肚子竟然咕哩咕噜地叫了起来。他的反应登时逗笑了在场的一众大名,其中一个竟然还有闲心打趣,临走前拍着卡卡西的肩开玩笑,六代目大人可是挑了一个好人选来接班啊。

    鸣人懊恼地站在卡卡西身后,显然是把大名的话当了真。他有些纠结地问道:“卡卡西老师,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的说?”

    六代目闻言摇摇头,不答反笑:“……你说的那个人,是佐助吧?”

    “呃……”

    鸣人被看透了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表情的变化却全被一旁的辅佐官看在眼里。
    
     鹿丸眼色复杂地上下扫视一遍鸣人,大概是想到待会儿从这家伙嘴里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便赶紧找了借口先行离开。

    “啊、被发现了吗?”鸣人抓了抓头发,“我倒是觉得佐助很合适啦,作为木叶的忍者却是个自由身,灵活性更强,做事能力也没得说。”

    卡卡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像个年长的哥哥摸了摸鸣人的头发,叹道:“虽然你想得很周到,但凡事不能两全。鸣人,佐助的身份和其他忍者不一样,他很特殊,作为火影我没办法直接向他下达命令。所以说……这件事我很难插手。”

    鸣人愣了愣,抬起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他低下头去,佐助是活在暗地里负荷行走的忍者,而有些人一旦忍受了黑暗,任何的光亮于他而言都会是残忍。鸣人有时候会想,那些不能被曝光在众人眼前的往事是否会让佐助感到痛苦,但他也有时候矛盾地觉得,或许佐助正是靠这些阴霾深处的秘密活到了现在。

    佐助一生中在爱和被爱里挣扎,他是从这复杂古怪的爱恨罗网中诞生的一发子弹,打进血肉里让人觉得发闷地痛。那奇妙的连锁反应同样影响到了鸣人,他说他也会心痛。

    “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帮你?”卡卡西问。

    “那个……其实也不是,”鸣人苦笑道,“我只是直觉应该这么做,佐助那家伙现在连我都摸不清,毕竟真的太久没有见过面了的说。”

    卡卡西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我听小樱说你们经常书信来往?”

    鸣人点点头,嗯了一声:“总要知道一下那家伙都在干点什么吧,不然还是会担心的。”

    “……”

    “喂喂,卡卡西老师你那是什么奇怪的眼神!”

    六代目盯着鸣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微笑了一下。最后鸣人听见那个银发的男人在面罩后说道,你们都长大了。

    这句明明只是对着鸣人一个人讲的“你们都长大了”沉淀着十二岁到如今二十岁的游水光阴。那个个抽长的身形有时站在鸣人背后拍他的肩赋予他力量,有时远远地走开脊背朝着太阳,而鸣人知道他从一无所有到无所不有经历了怎样漫长的苦难。
    
     在此刻,那深重的疼痛变得发起微微的酸涩,明明没有刻意回忆过去的点滴,但这个总是拍着胸脯向别人保证的金发青年还是鼻子一酸,他莫名地想要掉眼泪,又莫名地想要抬头微笑。

    最后他说,放心吧卡卡西老师,佐助那边就交给我了。

 

 

    早在通车一事被正式提上日程之前,鸣人就想过要给佐助写信。有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实际上相当复杂,从现象到鸣人得出结论大概需要花一分钟的时间。但鸣人以自己未来七代目火影的身份担保,把“木叶对外通车”和“一定要告诉他”这两件事画等号他只用了半秒钟。

    交通更加便利,异乡忍者不必再经过多道繁杂的手续就可以入境,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的出入也会变得自由?

    少年时候就想着要给对方归宿,在各村间来往的列车汽笛长鸣并不温柔,但晃动的车厢总是能把孩童的美梦一载向着远方。这样的出行方式应该会比靠两条腿要幸福很多,鸣人轻松愉悦地想着,不由得落笔如飞,小樱路过时忍不住感叹对外通车还没有定论,把这种不确定的事告诉佐助真的好吗。

    鸣人支着脑袋愣了一下,又听小樱玩笑道,你这家伙得意忘形过头了哦。

    嘛嘛,鸣人露出一个微笑,毕竟这种事也是我提出来的方案,真的想让佐助快点知道呢。

    小樱倚在办公桌旁边,她勾了勾嘴角,佐助也会很开心的。

    彼时鸣人坐在火影办公室的转椅上思诌着如何给佐助写信,他难得犯了难,一边脸贴在桌案上,余光扫过自己一笔未动的信件,全然没了最初的喜悦。求人办事和原来的决定怎么看都写不到一起,鸣人想要佐助回来,也想让佐助尽可能地参与到村子里的事务来,他总是想着这样做能更多地安慰到对方,眼下想来大概也只是一厢情愿。

    或许佐助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那个行事自成一派的黑发忍者有着最自我的忍道,尽管从来不说,鸣人却觉得那样不同于世人的佐助是最值得欣赏的。而这样的佐助会认同他的做法吗,鸣人总是想起佐助对他说的话,曾经做事鲁莽只靠热血做着英雄梦想的少年如今也学会了自我反省。
    
     他想着,我是的确走了自己认为争取的路吗?我会让自己失望,会让佐助失望吗?

    他总是想起佐助凝视自己时平静的眼神,总是想起对方早就被自己看到厌烦的面孔,在和平的十年后却突然惊觉那个人的重量。在那么多人的期待中,他最不想让佐助失望。

    可是他的愿望也是佐助的愿望吗,佐助又会同意吗?

    这样的疑虑中却有一些鸣人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好像不需要过多的担心,鸣人坚信他想要在信中告诉佐助的内容,早就被那只总是停在窗沿吃食的黑鹰衔走,乘着风一路到了佐助的地方。

    黑发的忍者抬起头握住了信的尾巴,撑着春末的风息而加快脚步归来。

    鸣人迷迷糊糊地想着,笔下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朦胧之中看见了那个年长的男人的画像挂在自己视野的正中央,给他以最具有力量的微笑。

 

 

    鸣人是被小樱喊醒的,睁开眼睛时只见一张放大的脸。樱发忍者带着隐忍的怒气朝他露出一个足够温柔的微笑:“预备火影真是辛苦了,一大早晨就在补觉呢。”

    鸣人迅速从那个笑容中解读出了不一样的含义,登时吓得睡意全无:“那个、小樱听我……”

    “……”

    “咚——”

    小樱生气地拍了拍手,眼睛瞥见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苦着脸辩解:“我只是昨晚在给佐助写信啦,不小心就睡着了……小樱你打人真的太痛了!”

    “写信?”小樱狐疑地看了鸣人一眼,“只是给佐助君写信而已,怎么会写了那么久?”

    “嘛啊……这件事说来话长。”鸣人苦笑了一下,开始在乱糟糟的办公桌上寻找自己昨晚还没有完成的信件,嘴里咕哝着信去了哪里,手下却忽然一空。

    鸣人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小樱翻阅起了手里的书信,不由得出口阻止:“呃……还是不要看了吧?”

    “真是对不住啦,偷看了你给佐助写的情书。”小樱奇怪地看了鸣人一眼,絮絮叨叨地又讲起来,一面转身将信卷好放入鹰脚处的信筒里,“这不是写得挺好的吗,你究竟在纠结什么?”

    说罢她拍了拍鹰背,红嘴尖喙的信使扑棱两下翅膀,纵身跃入滚动的云霄。

    “喂、喂!”鸣人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下一秒大叫起来,“我的信还没有写完呢——啊啊啊,还有什么情书啦,谁会给那家伙写情书,小樱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小樱狠狠敲了鸣人的脑袋一记:“我才想问你呢,一封信拖了那么久,就算是私人信件也是有公务在身的吧?小心通车那天佐助收不到哦。”

    “啊啊啊,真是的,”鸣人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小樱你动作太快了吧我说……”

    小樱也跟着叹气:“你到底在想什么,鸣人?你这副样子可跟你以前不一样。”

    鸣人支吾着说不上来话,总不能跟小樱说自己是在担心佐助会不同意吧?
   
     这种实在太过羞耻的忧虑鸣人实在无法出口,但面对昔日好友的关心他也不忍心继续欺瞒,思来想去决定坦白:“我只是觉得,要佐助保护大家这种事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那家伙出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回来过,突然要他做这种事,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况且……”鸣人挠了挠脸颊,又说道,“那家伙真的会答应吗?”

    “……”

    “小樱?”

    眼前的樱发忍者忽然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两手狠狠拍在鸣人脸上。她眼神执着地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迎上对方迷茫的表情铿锵有力地吐出一句话:“你可不要小瞧佐助了。”

    鸣人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小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抽手离去,方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吱呀吱呀地作着响,直到他回过神来,才终于发现小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有了许久,而那句话的回音在火影办公室的两面墙壁间来回碰撞,鸣人忽然发觉时至今日自己自诩十分了解佐助的心情的确得意过了头。

    如果说连这样的任务都无法放心地交给对方,又谈何来日方长,谈何欣赏佐助的为人处事与力量?

    鸣人想要保护佐助在世间行走的那一份脆弱,却常常忘记对方也是同自己一样,如今意气风发的青年忍者。他背负着一族的命盘行遍疾乐,总是想着要在对方转身踏上归程的时候张开怀抱,给以柔软,给以大千的欢乐,却也总是忘记那把插在厚重石碑上的锐剑早就独自矗立了许多年。

    鸣人回头,大开的窗栏外穿过了模糊的声响,那是春息的山谷中发狂的风啸朝他来了。

 

 

    佐助收到信的时候正是春天结束的最后一天,他回身守望森林里每一卷碧绿的柔波,树和树之间筑巢的雌鸟正朝他发出温柔的啼叫。不远处汽笛呜鸣,大量的人群聚集在树桩旁,笑着讨论火之国近年来发生的一切变化。佐助早就在旅途中听过了这样的声音,但直觉却让他停下了继续向西的脚步,佐助转过头来,顺着那铁轨延伸的方向看去,一只展翅的黑鹰扇动两下翅膀,稳稳地降落在他伸出的臂弯上。

    “这么丑的字,绝对是鸣人那家伙写的。”

    黑鹰表示赞同地朝佐助叫了一声。

    佐助上一次收到来信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黄昏的光辉将水流的潮涌推向了高潮,他走在海岸边像是迷失了方向,鹰也是从那个方向飞来,混杂在一群南归的雁群中格外扎眼。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只黑背的尖嘴信使,而后停下脚步伸出了手臂。

    他在海岸边读完了那封信。
    
     鸣人在信里说木叶丸发了三天的高烧,在梦里也要拉着自己陪他修行,于是他只好留在病房里听木叶丸讲话,闲下来的时候也只有给佐助写信。

    佐助不太记得鸣人信里说的木叶丸是谁,脑海里只有大概的印象,却也能猜到对方是个跟鸣人差不多的笨蛋。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闲下来就会给自己写信又是怎么一回事,佐助心想,这家伙以前有这么肉麻吗?

    鹰每回只留下一卷信便离开,很小的一札或是嘴里也衔着鸣人写给他的废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佐助在单方面地听他罗里吧嗦地讲村子里发生的近况,佐助知道鸣人的用意何在,于是每次看完都笑笑,放回兜里收好。

    他这个流浪在外的客人啊。

    外出三年时间,兜里的信件虽小却也有了一定的数量,带着很是麻烦,于是佐助只好挑些没什么内容的扔掉,或者将他带给鸣人的话写在反面,再让鹰带回去。

    这次却不太一样,鹰停在佐助的肩头静静地等待青年读完,待他重新抬头,鹰便扑扇两下翅膀,收起利爪要佐助朝反方向看。事实上即使黑鹰不那么做,佐助也一定会看到在不远处的几桩树墩旁新建了一个木屋,立着几个挂牌,上书“通往木叶”四个大字。附近的居民从各地奔来,三三两两地倚在树边闲谈,指尖夹着的烟蒂在笑语中被踩在脚底,耳边是列车缓缓驶来的鸣笛声和风的信号。

    佐助忽然感到肩上一轻,他知道是他们的信使完成使命重新回到了那个地方,而他也即将归去。

    信号站的工作人员是各村集结的忍者,他们大多是四战退役下来的战士,瞧见佐助朝这边走来倒也不显得惊讶,大概都是被吩咐过的,连通行的车票都没有过问便给佐助让了路。

    佐助走上最后一节车厢,身后的工作人员拉下信号站中的安全栓,打开了闸门。车厢猛地震动了一下,拉长的鸣笛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等一下!等等我们——”

    佐助回头看去,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不远处的森林中赶来,他们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轻盈地越过围栏,将通行车票丢给工作人员后不再看一眼,直直地冲着佐助身在的车厢飞奔而来。

    眼看其中一个少女就要跟不上列车向前行驶的速度,身旁的少年竟然伸出手臂捞抱起那个女孩,朝着佐助的方向一送,嘴里大喊“大哥哥帮忙接住她”,自己又仗着浑身是劲,抓住了车窗旁的扶栏。

    佐助心神领会,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个女孩。

    他将少女放下来,没有合上的车厢门后探出一个少年人的脑袋,向佐助露出了一张有些傻的笑脸,这才跳进车厢里来。少年一只手背在身后,按着一旁女孩的脑袋朝佐助乖乖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也是到木叶去吗?”女孩儿径直坐在佐助旁边,她晃着两条腿,指了指另外一个少年,“我们正准备回去看爷爷呢!”

    少年正掀起上衣擦着脸上的汗,闻言也抬起头来,他笑了一下:“果然还是要谢谢大哥哥,不然又要等上好久才能回去了。”

    佐助一愣,显然不太明白少年在说什么,就听对方又补充了一句:“嘛嘛,其实靠走也是能回去的,但听说最近出现了很可怕的杀手组织,爷爷都在叫我们不要回去看他呢!”

    “杀手组织?”

    “诶,是呀,”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听着是不是很可怕,不过大哥哥你这么厉害又这么靠谱,一个人回去肯定不会害怕的吧?”

    “唔,说起来……大哥哥你也是要回木叶探望什么人吗?”

    佐助摇摇头:“我只是受人之托。”

    话说到这里连佐助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本该回答一些其他的答案,比如说在收到鸣人的来信之前心里已经有了返途的念头,却仍是一路走一路踌躇。他正在期盼回到的是什么地方,为何隐隐之中总有一股令人想要流泪的欲念在驱使着他,朝那个没有形状的地方无限地靠近,直至躯体全部被焚毁,永生永世地在那个地方留下他的故事。

    佐助感受到的是极其强烈的、甚至不允许他有任何犹豫的归去的念头。佐助好像是早就预感到了鸣人下一封信的到来终会让他踏上这样的旅途,所以提前作好了一切准备,只等一阵风的讯息告诉他,英雄少年方可归去。

    而对于鸣人信里究竟是怎么写的,又希望他做点什么,佐助并不是很在意。相反地,他在这之前已经给出过暗示,他期盼自己的好友能够早日实现少年时的梦想,投出的那一票也同样映照着自己绝不会就此放弃一切远远离开,他仍然有记挂的事物,在那个遥远的温柔之地有着想要见面的人。

    眼前的女孩问他究竟为何回去,佐助却在想,这很重要吗?他想要回去的想法,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人,难道这个问题会比想法本身还要重要吗?

    佐助并不是一个思维复杂的人,他和鸣人的性格中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他们往往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而他与鸣人之所以不同,大概就在于鸣人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而佐助只是想,他的沉默往往比他的坦荡更多。

    “唔?不是回去探望亲人的吗,或者朋友之类的?”女孩儿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现在这个季节和朋友一起去放风筝最合适了吧。”

    “笨蛋百合子,也只有你天天会想着这种事情啦!”

    “你才是笨蛋呢!这种事在春天怎么可以错过!”少女嗔怪地看了少年一眼,“大哥哥也能明白的吧?”

    “明白什么?”佐助问道。

    少女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和朋友一起放风筝,只要是在春天里做的事,都会很幸福呢。”

    旁边的少年因为少女的一席话被逗得小声地笑起来,越笑越不见停,反而笑得捂住了肚子。他弯着腰朝少女挤眉弄眼:“我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哼哼,当然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哥哥在。”少女抱着臂撇了撇嘴,睁着一只眼看向笑得厉害的少年,“要不是你老是丢下我一个跑到山里去,我就不用天天一个人了。”

    少年听罢又笑起来,最后直起身擦了擦眼泪,坐到百合子身边讨好地拢了拢对方的胳膊。百合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始终缄默不语的佐助。

    她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都闪着光:“其实大哥哥是要回去见什么人吧?”

    佐助一愣:“你怎么知道?”

    “嘿嘿——”百合子低低地笑起来,“因为你总是低着头在想事情,看着不像是受人之托去做任务的哦。”

    这回轮到佐助不解,他抬起头,自己的整张脸全然出现在了对面的车窗上。由于光线的折射,他看上去像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就算只有一只眼那也是足够的,佐助想,轮回眼的强大力量在如今的年代快要失去效应,最终也会变成时代的眼泪。

    难道我的脸上露出了与众不同的表情吗?佐助盯着车窗上那张不熟悉的面孔看了很久,明明眼还是眼,鼻子还是鼻子,一切的五官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很少会出现在那张冷淡的脸上,那么少女又是从何得知自己正在思考别的事?

    而这时候少女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我啊,可是很羡慕大哥哥的朋友呢,一定很幸福吧?”

    佐助转过头来看着她。
    
     百合子晃着脑袋,竖起一根手指仔细地为佐助解释道:“大哥哥你长得又帅,力量也很强大,刚才可是一下——子就接住我了呢……做你的朋友肯定很安心,你这么靠谱,当然会很幸福吧?”

    话音刚落,少女痛叫了一声,原来是方才一直安静的少年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少年俯下身,有些责怪地说道:“百合子太吵了,而且说是朋友会幸福……这种说法也太奇怪了吧?”

    “唔,哪里奇怪?”她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树枝形状的金黄光影。

    “就算你问我……这、这怎么跟你解释?”

    佐助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吵闹的样子却并不觉得烦扰,他感到由衷的轻松,明明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忽然一夜之间变得苍老。
     
     他微微垂眼想起一些奇怪的往事,譬如涨潮的河水,那挥动着的手臂,那些所有的再见和再也不见,他想到这些却并不觉得沉痛,就像在这两个孩子眼中连一起乘着风去放风筝都是值得一提的乐事,他想到他也曾经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个人也曾经和他一样,于是弯起了眼睛久违地微笑。

    “大哥哥笑什么?”百合子问道。

    佐助看着他们清澈的眼睛,他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现在很幸福。

 

 

    白色的天花板。

    旁边的窗子没有关严,风吹进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冷,大概由于实在昏睡了太多,佐助想不起来现在究竟是什么季节。他眨了眨眼,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

    走进来的是春野樱,她正费力地把窗帘取下来,好换上新洗干净的挂上去。佐助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柠檬味的洗涤剂,他转过头朝向了另外一边,看见了第二张病床。

    原来那个吊车尾的还没有醒。

    但很显然,小樱专注于做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并没有发现佐助已经醒了过来。
    
     在佐助的印象里,自己昏迷的时间很长,也许中途曾经醒来过,但伤口刚刚开始愈合的并发症阻止了他的记忆回流,使得在他意识清醒的那段时间里都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十分自然地知道了自己正躺在木叶医院的病房里,也由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揪着他领子,朝他脸上狠狠来了一拳的漩涡鸣人,一名伤得或许比他还要重点的家伙正躺在自己的旁边。佐助想起那个家伙总是仗着自己有尾兽在身,打架的时候好像没有痛觉,做什么事都花十二分的力气,比天下最笨蛋的人还要白痴。

    “啊呀。”小樱忽然惊呼一声,佐助转过头来。

    樱发少女踮着脚,将将洗过的窗帘还残留着没有甩干的水分,向上托起时不便于发力,窗帘总是歪歪扭扭地挂不到正确的钩子上。

    佐助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在佐助醒来的那天下午,鸣人也彻底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睛,而那个时候佐助已经不在病房里了。但是听当时在场的小樱说,那家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在哪里,那时佐助正在另外一个病房里和卡卡西谈话,并不知道鸣人已经醒了过来。

    卡卡西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接上义肢,对此佐助的回答很简单,他说因为没用,对我这种人来说是浪费。

    卡卡西皱眉,问他什么叫你这种人,年长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显然拿佐助的强硬没有办法,他说鸣人他们都很担心你,而佐助抬起自己残缺的胳膊,问道,装上义肢,难道失去的东西会重新回来吗?

    对面的银发男人哑口无言,后来鸣人问了佐助一样的问题,他想了想,回答说,我还有不能忘记的事情。鸣人愣了一下,试探般地问他,不能忘记的事要以失去一只手为代价吗?

    后来卡卡西和鸣人都知道了佐助口中说的“我这种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像佐助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失败之后徘徊不前,他自幼的故乡已经无法给他提供新的前进方向。
    
     木叶的街道七拐八扭通向各种各样的地方,鸣人常去的一乐拉面、小樱吵吵闹闹的房子、井野许久没有经营的鲜花店,还有在大战后彻底消失的佐助的去处。

    佐助常常在想自己的故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七岁之前的记忆早已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忘掉过于老旧的片段。他会记得妈妈总是把晒干的南瓜放在露台的第三个架子上,会记得那扇莲花木屏后藏着客人们送给爸爸的忍具,它们被放在藏蓝色的、带有山形纹的羽织上,每逢家族庆典,人们都要祭拜上古的天照大神。
    
     佐助惊讶于自己还多少记得幼年时候记忆的细枝末节,而有关再长大一些发生的大事却偏偏映像模糊,大概是后来他离开木叶彻底准备放弃的灿烂烟花、北庭院里落水的小狗还有那根射进野鹿心脏的被折断的箭头。

    而失去了这些记忆的一个人又该去往何处,这样的问题只是在佐助的心里闪现过短暂的一瞬,只是因为他想起了鸣人说的那句话,我想要给你一个归宿。

    但究竟这句话到底被践行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佐助并不期待,却也不会觉得失望。

    至少在第一次听见远方传来的鹰击长空的声音的时候,佐助抬起头,的确觉得分外高兴。

 

 

    新运行的列车行驶速度并不快,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因此牺牲了速度与时间。  
    
     佐助大致观察了一下列车的整体情况,一共也只有七节车厢,来去往返各一列,驾驶员是新培养出来的年轻忍者,大多都是中忍。

    看来木叶的确人手不足,所以鸣人才会迫不得已要给佐助写信。表面看上去似乎是这样理解没错,但真正的用意佐助也很清楚,鸣人希望自己更多地参与到村内的事务中来,更快地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而说来也很可笑,为了成为自己故乡的一份子而不得不终止旅行来做这样的事?不,佐助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他并非为了任务之托才归来。

    在佐助于七节车厢内部来回穿梭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那个和他长得颇有些相像的忍者正坐在第五节车厢的最后,两眼无神地欣赏窗外的景色,而说是欣赏也有些过于夸张,大概是这样的工作实属无聊,不得不为自己四处游散的目光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佐助曾经在蛇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大概记得那家伙的名字叫做佐井,据鸣人的信里所说,这名曾经根的成员,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暗部队长。

    车厢里的人很少,大多都倚靠在软垫上晃着脑袋昏昏欲睡,在这种情况下,清醒的人反倒显得过于突兀和扎眼。佐井回过头来,恰好与佐助看过来的目光撞上。

    佐井微笑了一下:“是你啊,佐助君。”

    佐助淡淡地嗯了一声以表回应,而实际上他只是不知道能够说点什么。对方说话的口气显得十分平常,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很难推测出内心真正的情绪,反倒像是一个与他经常联络却突然失去联系的老友。

    一个奇怪的家伙,佐助转身准备离去,一个声音却从身后越过肩膀传来,声音的主人慢慢地感叹道:“鸣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吧。”

    佐助为这句话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走开了。

    他不知道鸣人写下这封信包含了多少自己的意愿在,而在读完信的那一刻佐助想到的也不是怀疑,他十分平静地收好了鹰送来的书信,放进靠着胸口的衣兜里,和那些没有被丢弃的信件叠在一起,鼓鼓囊囊的一小块。

    实际上让佐助产生归去想法的却并非鸣人的三言两语,在一个礼拜之前他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有幸观看到了一次宏伟的日出。 
    
     他离太阳升起的地方比任何一次都要近,昨夜被暴雨打湿的衣袍很快被风干,佐助踩在凹凸不平的沙地上,脚掌下感受到了坚硬的贝壳和尖锐的砂石正在摩擦,于是脚步也跟着停下。

    那藏在不远处的黑猫一直跟了他一路,此刻正不声不响地朝他跑来。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浮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他蹲下身来抚摸猫咪柔软的耳朵,黑猫乖巧地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或许只是那样一种温柔的触感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而在遥远的木叶村落里同样隐没了许多他想要知道却鲜为人知的事,佐助想,他或许只是回到那个三年未见的地方一探究竟。

 

 

    列车向前飞逝,靠近木叶时佐助已经近得能够看见火影岩上雕刻的历代火影像,车厢内的人群开始朝出口的地方挤去,唯独佐助和身边的两个孩子坐在位子上没什么动静,倒是比其他人更耐得住性。

    夕阳从火影岩后的山头烧过来,在云层聚拢的地方留下一个金色的光球,向外扩散出更多的红和更多的黄,正有许多的人朝这辆庞大的巨物迫近。

    列车慢慢地停靠在村口新建的信号站旁,木屋内的工作人员瘸着一条腿,他拄着拐杖走下来,关上了铁轨处的闸门。信号站旁还是立着简陋的木板制成的挂牌,上面刻着木叶的标志,可以看得出是临时而为,图案的边缘还有许多毛边与木屑残留,却并不妨碍本身的美感。

    佐助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从他背后的流线型车窗外快速掠过,直到一个声音高声地叫了起来,“是六代目来了!”

    佐助站起身,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车门外被鱼贯而出的人群围得动弹不得,只好举着手大叫:“大家小心一点啦,会摔——啊!”

    佐助:“……”

    果真摔了。

    待到人群全部散去,佐助这才跳下车厢,走到了那个人面前。黄昏绚丽灿烂的夕阳如同没有逝去的光华,纤细得仿佛无骨的水波,抽丝剥茧地一缕一缕落在他的背上,好像刻出了骨头和脊椎的形状。

    鸣人脸朝地趴着,听见声音后转过半边脸来,露出一个不符合他年纪的傻笑:“哟!”

    佐助伸出手去,而鸣人不需要眼神的暗示,便心神领会地抓住了他的手掌。鸣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才打了两人见面之后的第一个正式招呼:“好久不见的说,佐助……等一下!你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的说?”

    佐助无语地给了鸣人一个眼神,径直朝火影塔走去:“白痴吗你,谁二十岁了还会再长身体啊?”

    “当然有了!”鸣人急忙追上去解释,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我说啊我说,我可是长高了一厘米呢!”

    “是,是。”佐助随口附和,“连长身体都比别人要晚,吊车尾的。”

    “喂喂你说什么,三年不见性格还是糟糕啊我说!”鸣人挥着拳头大叫起来,“刚见面就想打架吗?!”

    “谁想和你打架。”

    “哟——那么……”

    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右手立刻成拳,朝着佐助的右边脸颊使力打去。佐助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伸出那只独臂轻松地接下了鸣人的右拳,同时身体静止拉开了架势,而果不其然下一秒鸣人再次发难,抬腿准备攻击佐助的腹部。

    这招早就被佐助识破,不需要辅助写轮眼的力量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鸣人的破绽。佐助抓紧鸣人的拳头朝自己怀里拢来,同时提膝格挡。 
    
     鸣人大叫一声不好,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嘭”地一声,佐助手里正抓着的人变成一缕雾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佐助一愣,同时回身,恰好迎上从背后袭来的真身。二人纷纷抄起苦无格挡攻击,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到不可思议。

    鸣人弯起眼睛:“看来没有变弱嘛!”

    佐助哼笑一声,手上发力将鸣人用力推出:“终于学会开动你的脑子来跟我打了吗。”

    “哼哼,”鸣人只把佐助的话当成是夸奖,得意地眨巴两下眼睛,“我还是有点进步的吧?”

    “想等着我夸你?”佐助也笑了一下,说罢转身就走,“下辈子吧,吊车尾的。”

    “喂喂——佐助!”

    只不过恍惚的一秒功夫就被佐助落了很远,而鸣人在高声喊出他的名字之后也奋力地追了上去,直至他们又终于站到了一起,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停了下来。而回首再看方才打斗过的草坪也早已被丢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看不清南边的夕阳,远到再也听不到驶向太阳的列车,远到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呼啊,还是跟你这家伙在一起最开心。”鸣人伸了一个懒腰,手背到脑袋后面,心情愉悦地说道,“今天真是谢谢你啦,不然我还在担心你不来真的会出什么事呢!”

    佐助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的确,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

    “诶?难道是有什么事要做?”鸣人想了想,“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回来?”

    “毕竟回来就要见到你这家伙。”佐助笑了一下,“不过既然你叫我回来了,就回来了。”

    “唔?”鸣人一愣,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他停下脚步,“佐助……你刚才说什么?”

    “只是因为你叫我回来,所以我回来了。”佐助也停下来看着他,“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不不不我只是,呃、等等……你是说,你是说因为是我叫你回来……”

    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佐助,在等到一个沉默的表情之后忽然满脸通红,想说的话干脆忘得一干二净,只从嘴里蹦出几个毫无意义的气音来。 
    
     佐助见他吃惊的表情实在很好笑,却不想真的把话说开让那家伙再受到什么刺激,在对方抓着他的衣服满脸质问的神态中一语不发,直直地盯着对方。

    这样折磨人的对视持续了很久,过了半晌鸣人才回过神来,红着耳根道:“什么嘛!那是什么意思……不要总是寻我开心,说这种奇怪的话……”

    眼看鸣人的嘴又停不下来,佐助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可是很认真的,鸣人,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鸣人也看着佐助,对方那双黑色的宝石好似一个漆黑的涡旋,他整具身体都因为佐助专注的凝视而被牢牢地抓住,四肢变得僵硬且不受控制。他“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别的话,反而惹了佐助不快。

    为了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鸣人总是在和佐助对话的时候企图挽救点什么,也企图改变点什么,就像他时至今日都在做那件事情一样。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叫什么,没有一个实际的名字,更没有在短期内看到叹为观止的成果,鸣人想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心愿,就连那封飞向远方的书信最终会被交到佐助手上也是他的意愿。而他曾在梦中祈祷佐助摆脱曾经的黑暗重新归来,许多年后他们握手言和,在无人知晓的空白世界里结下和解之印,世界天翻地覆的改变为他们而来,而他们是拯救世人的无双英雄。

    鸣人乐于见到佐助,和佐助在一起时也拥有了除了悲与怒之外的感情,他爱和佐助待在一块儿,因此他告诉对方的也是发自肺腑的最诚挚的话,他无数次地那样说过,但佐助却好像从来没有放在过眼里。

    但是现在佐助却十分确信地告诉他,现在他会回来,只是因为鸣人向他写了一封信而已。

    他久久无法回神,直到佐助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你听好了,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

    “我会回来,是因为你想要我回来,我会离开,也是因为你会让我离开。”佐助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算了,差点忘了你这家伙脑袋根本就不开窍……总之,我刚才说的话如果不懂是什么意思也就不要想了,当做没听到。”

    “我……”鸣人张了张口,声音嘶哑,“我……我知道佐助想要说什么。”

    而佐助又是从何判断他不会明白那样的感情呢?

    春天的最后一个夜晚在他们的眼前慢慢降临,远处慢慢离开的列车发出微弱的嘶鸣,那围绕着山林的雾气中偶尔会冲出来几只飞鸟,直直地朝着月亮而去。 
   
     鸣人总是记得自来也对他提起过的奔月的传说,它们固执地追着月亮生长,好像变成了长颈的古怪生灵,但一步也没有停下过。

    此刻佐助面对着鸣人,黑色的发梢在夜晚中仿佛一尾新生的植株,他眼神发亮,默立的躯体一动不动。而在鸣人的余光中,月亮正在焚烧,从此变得透明。

    “那么你这混蛋也给我听好了哦……”鸣人低声说着,“我啊,马上就要当上火影了,所以我很庆幸,终于不再只是追在你后面了。我也想要追上你,我也有想要尽全力去做的事……但是、但是大概还没有做到……啊哈哈、总而言之,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劲头地往前去追,总有一天会做到的。我说过的话,不管佐助有没有听到,我也都会努力实现的!”

    他抬起头,眼神闪着光。他说,因为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但佐助却在模糊的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它的痕迹。他想要听到的并不依靠听觉,只是因为佐助一直都知道,从十二岁到十七岁被粉碎的过去里,有着太多被他遗漏的语言,他却可以在春天的末尾全盘收进怀里,从此对鸣人的一切不得而知,不依仗听觉与视力,他总是能够明白。

    “那个……我说,你好歹也给点反应吧,刚才只有我一个人在讲的说。嘛嘛,我的确是不太会说漂亮话,但我可是真——唔!”

    一个吻,一个藏在嘴里被烈火焚烧的秘密从此不再发芽。佐助只是想起那个叫做百合子的小女孩不知从何问起的稚嫩问话,他回答了并不忠诚的答案,却并不因此感到忏悔,因为他们的真心从来都比话语更加简单,也从来谁都不知道。

    但关于鸟兽草木、轮回迭往,人类如何相爱又如何相残,他们久经岁月却相爱如初的真相,天地都知道。
   
   
    
     
    
    
   

  

     FIN.
     第一次给鸣人过生日,火影的所有角色里最喜欢的就是他和佐助。祝全世界最帅气最可爱的七代目生日快乐!

    佐助实在太难写了……但是希望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有好好写出来,他们的命运中连苦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能够尽情地彼此理解,也能知晓长久的心意。

    他曾经要发誓做个了不起的人,现在得偿所愿,那个永远与他并肩的谁也不是,而是他深沉的爱人。

    最后再次祝小村长生日快乐,希望你和佐助两个人都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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