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三秒钟

原作向

699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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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助从一年四季如春的雪之国返程,半道经过木叶外围的火之国森林,他原先离开时覆满枯叶的道路已经铺上了厚重的积雪。

   他很小的时候家里置办冬宴,连经常见不到面的哥哥都会回来。

   入睡前母亲搂着他,耳边传来低唱般的呢喃,今年的雪真大啊,大得好像木叶的最后一场雪。他微微睁开眼睛,面孔模糊的女子低声说,三、二、一,炽热的吻就落在他的额头。而母亲温柔的倒影变成细碎的雪花,最终掉进眼眶。

   长冬逝去。

   后来佐助才知道母亲说的不是谎话,那一回的冬宴佐助印象深刻,躺在温柔乡中入睡的孩童那一年只有六岁。

   今年的木叶又下雪了,下得比往年都要大,一下就是好几个礼拜。这些也都是鸣人在信里告诉他的,没有人情味的公务事里往往会夹杂着挚友的一两句简单问候,那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次佐助回程的计划只是临时起意,关于大筒木式的调查工作暂且告一段落,各国忙着过冬,木叶村也自然不会例外。

   意识到大地进入冬季的那天佐助正走在雪之国的边境,哨声唤来船只,唤来如洗的碧蓝海浪,白色的衬子被船夫当成船帆,被裹在鼓面般帆布里的春风好像人的吐息。

   船夫问他要不要启航,佐助心里算算时间,的确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深夜将近十一点,佐助走在没有积雪的主街道上。清道夫早在他回来之前把阻碍人们出行的积雪铲除,留下一条空空荡荡,没有脚印的道路。

   佐助站在村子的门口一眼好像就能望到尽头,远处的火影塔看得很清楚,二楼的灯光还没有熄灭。

   门口的守卫双手抱臂正在打瞌睡,睡意惺忪的眼睛在见到佐助的一瞬间便亮了起来。守卫认识这位四战立功的宇智波末裔,他恭敬地问道:“需要我通知七代目大人吗?”

   火把摇动的影子埋进漆黑无澜的湖水中,佐助摇摇头:“不必。”




   主街道两旁的街道被翻新了不少,通向宇智波宅群的支路一直蜿蜒到火影岩的后方。佐助路过时多留了个神,他记得那是自己小时候经常前去新年参拜的地方,漆红的神社,长廊漆红的鸟居,连许愿牌上都摇着火红的麦绳。

   佐助十三岁离开木叶之后,就再也没有在火影岩后的神社里许过愿了。按照木叶新年的习俗,许愿是必须要好友亲人们结伴去的,因此在他七岁之后的每个冬天,专属于佐助的那个木牌子旁总会跟着另外一个写满了字的许愿牌。

   大概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佐助不禁勾了勾嘴角。

   火影塔二楼的灯光果然还亮着,在它周身矗立的建筑群早已全部陷入沉睡,黑压压的一片,唯独这一处鹅黄色的光圈最为亮眼。

   佐助稍加思索,下一秒翻身上了房顶。

 



   每到快要放年假的时候,火影的工作总是十分忙碌。既要打理好年前没有完成的公务,又要整理好年后必须恢复的函书,鸣人作为一个武学出身的忍者自然并不擅长这样的文字工作,因此每到清点文件的时候,他总是格外怀念在外的挚友。佐助每次回村都少不了要帮他料理这些麻烦的公文,多少也能让他的工作轻松一些。

   挂在墙面上的钟摆摇晃了第十一下,这十一下清脆的鸟鸣般的钟声对于鸣人来说是一个提醒,旨在告诉他今年的冬天又即将度过一个完整的24小时,而他正在等待的人依旧没有回来。

   鸣人坐在转椅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背后的窗子忽然传来了三下轻叩,一、二、三。

   那是他和佐助约定过的暗号,除了出任务时方便联系队友,还被他们应用在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尽管三下的叩响不见得独一无二,但鸣人却不知为何能从这样的声音中辨认出,它来自宇智波佐助。

   “你又不走门!”鸣人连头都没有转,抱怨就已经脱口而出,他的身后传来开窗关窗的声音,有人从什么地方朝他走来,“每次都害怕你回来走窗,大冬天连窗子都关不了!”

   虽是抱怨,但说话的人却并没有任何责怪的口吻。

   佐助提起嘴角,鸣人这才把转椅转过来,正对着对方。挚友的身影好像和他背后的夜色融为了一体,除了淡淡的月华色彩的轮廓之外再也寻不到踪迹,这本身就像宇智波佐助此人一般,走的时候不打招呼,再回来的时候又出现得像个惊喜。

   “雪之国还是春天,”佐助说,“我倒是难得看见这里下雪。”

   鸣人站起身来把窗子关上:“嗯?有这回事吗,木叶倒是经常下雪的说……啊,可能是因为你这家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吧,这几年火之国的冬天越来越冷了。”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着,闲聊时的姿势倒像是在谈公事,成年人抽长的身影在灯光投下的圈子中像两张剪纸画。可是彼此却都十分明白,只有这种时候自己的身体和每一处肌肉才是全然放松的,不带丁点的戒备。如果此刻有一道暗器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这个点饭馆都已经关门了……马上就要过新年了,大家都已经回家了的说。”他有点为难地说道。

   鸣人脱去火影袍,转椅随着他的走动转了几个圈,最终被推进了桌案底下。佐助的目光追着他的影子四处游走,这是鸣人下班前都会做的工作,把火影办公室收拾干净,好让第二天来上班的人能有个方便办公的环境。

   金发的男人套上自己的外套,内芯加绒的冬衣把他整具身体塞进温暖的橙色匣子里,拉开门的动作显得笨拙又有些可爱:“这回就不能请你吃饭了,等到下次……”

   “不用,”佐助打断他的话跟了上来,“跟我去个地方。”



 

   指针朝着钟面上那最后的十二点慢慢过渡,本应早就闭门不再接待香客的神社外又迎来了今年冬天的最后两位访客。

   鸣人忽然想起来今天一过,这一年就要真正结束了。他忽然有些好笑地发现,年初的时候佐助从木叶村离开,他们站在一起;冬天的最后一个小时佐助姗姗归来,他们还是在一起。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样一种感觉,一年到头明明见不到这位行踪神秘的友人几次,心却总是默契地并肩而行。就好像佐助在世界与他之间往返,不需要谁来告诉这位火影,而鸣人都恰巧能够知道。

   “啊……这里,我也好久没来过了的说。”他感慨地说。

   鸣人往手掌里吐着呵气,他用两只手掌罩住自己半张脸,声音闷在小小的空间里。他的眼睛锁着前方的某一处:“没想到佐助也对新年参拜感兴趣,以前你可是从来都不会许愿的。”

   “你觉得许过的愿都能实现?”佐助反问。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大家新年都会来这里参拜,许愿图个好意头而已。过年嘛,都会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吧?佐助也肯定会有的说,就是你这家伙从来不肯告诉别人,不要这么纠结啦。”鸣人说,“许愿是很简单的事情。”

   鸣人伸出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株正迎风繁茂的红梅树,簇拥的花朵开得红里泛紫,明明是平日里认为的最俗气的颜色,可是开在棕色的寒冬里却觉不出一丝的烟火气,反倒是树下站着的两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忽然想起某一年的新年,他和小樱、佐井一起过来参拜的时候。

   小樱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地许愿,自己则无所事事地双手背到脑后,兜里揣着刚从卡卡西老师那里讨来的许愿牌,心里想着少女又能有什么样的事情必须灵验。小樱转过身问他刚才写的是什么,他只好把空白的许愿牌拿出来摊给好友看:“我还没想好写什么的说,小樱刚才许了什么愿?”

   “书上说,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佐井在一旁提醒鸣人。

   “哪有这么麻烦的事?”金发的少年想起从前佐助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每次都从不在许愿牌上写字。那个胆小鬼害怕心里的愿望被人偷走,而这样的认知却莫名让鸣人觉得有些失落,他撇撇嘴,“说不定都是骗人的啦!如果只要讲出来都不能实现,那我之前说的岂不是——”

   而鸣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然住嘴不再说话。

   小樱奇怪地看了鸣人一眼:“其实我的愿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家伙,以前不是一说到许愿就比谁都要兴奋吗?”

   “哈啊,要真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鸣人伸出手朝着树干比划了两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那就是希望我之前说的话不要真的实现吧。”

   他曾经握手成拳,眼神凛凛地发誓,一定要把同伴带回来,如果眼睛都被剜去,那就诅咒他。

   可是他现在又能诅咒佐助什么,诅咒他永远活着永远自由,诅咒他永远在行走永远被等候。遑论漩涡鸣人的嘴中吐出怎样在他看来最残酷的愿望,有一些事情的本质永远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得到改变。

   如今鸣人的身高已经快要比肩这棵树的高度,伸手就能够到树顶挂着的许愿牌。

   他设法让往事的痕迹变成流水就此沉默,只剩下鱼群游过的影子提醒他,那年冬天他对着红色鸟居中袅绕的香火许愿,侥幸自己未曾有一个字曾经写上了许愿牌,因此不会被实现。

   所以佐助被他期望着一切美好的事物,他的自由,他的思念。

   “你在想什么?”佐助看着鸣人怪异的神色问道。

   鸣人从往事中回神,闻言却只是笑着说:“在想我以前做过的蠢事。”

   这株红梅许愿树的年纪恐怕比他们的年龄都要大。佐助记得哥哥曾经告诉过他,早在连鼬都还不记事的年岁里,红梅树就已经存在了。木叶的村民每逢新年都会来到这个不大的神社里进行参拜,然后买下一块许愿牌,在这棵树前许愿。

   母亲说,许的愿望要拜三次,这样就一定会实现。

   佐助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哥哥带来神社参拜和求签许愿,他站在芳华正盛的红梅树前,双手合十,期望自己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的心愿被神明听见。尽管历史未能让他如愿以偿,却绝对不是他忘记祈拜三次的缘故。

   明明是少年时期听来都会觉得不屑一顾的习俗,现在却越发觉出母亲话语里的重量。一个愿望会被实现不是因为许愿的人们到底鞠了多少个躬,行了多少次礼,或许在佐助唯一许过一次愿的那个冬天,神明没有路过人间。

   可是神明爱着人类,爱人类身上的虔诚与善良,这样的传说从来都不是假的。

   “原本以为这个地方已经关掉了,”佐助说,“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还没关门,正好和你一起过来。”

   鸣人哈哈大笑:“嘿嘿,小佐助想和我一起来就直说嘛。”

   佐助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闭嘴,快点许愿。”

   “呜哇,可是、根本没有许愿牌嘛!”鸣人叫起来,“好色仙人说愿望不写在许愿牌上是没有用的啦。再说了,参拜的日子早就过了,佐助你来得太晚了!”

   “你已经来过了?”佐助看了鸣人一眼。

   鸣人的话让佐助忽然反应过来,战争结束的和平果实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享用,鸣人拥有的众多牵绊里也有着他根本无法替代的位置——许愿参拜一定要和好友来的不成文约定大概早就在他离开的岁月里被迫打破,而他却贪婪得想要再次回到过去。

   可是只见鸣人摇了摇头:“今年……我还没有来过呢。原本想和你这家伙一起来的,可是小樱说你根本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正好年前火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就错过了……”

   “嘛啊,现在想起来倒是也不晚!”鸣人笑了笑,他歪头看着佐助,“怎么样,许个愿吧,说不定能实现呢?”

   佐助看着他。

   他笑起来时弯起眼睛,那多得快要盛不下的蓝色河水几乎快要涌出眼眶。明明是黑夜,是快要接近子夜的昏暗角落,仿佛有人偷走了竖立在他们眼前的黑暗墙壁,佐助在那个无人察觉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鸣人眼中快要燃起来的光火。

   他知道这绝不是巧合,就像母亲亲吻他时嘴里呢喃的三个数字,她说三、二、一,也就像许多年后佐助与鸣人盘腿坐在棕色的树枝上躲避盛夏的烈阳,四只耳朵听着摇晃的夏天,听着一下就下得十足漫长的暴雨落在闪电形状的树根深处,长出蛇的手脚,爬向地壳的内核,晃醒众多沉睡的地下生物。佐助看着身旁睡着的金发男孩忽然心中恍惚,说话的嘴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说三、二、一,吻就吻在嘴角。

   就像某一年参拜的人群中,佐助侧过头看见鸣人闭上眼睛虔诚许愿的样子,手中空白的许愿牌忽然多了许许多多想要说的话,可是下笔却无法书写。

   唯有诚实的心愿会说真话,他在心里默默倒数三秒钟,三、二、一

   就像十二岁的男孩双手紧握,握住他藏在手掌间最珍贵的心愿,一个人在心里说着要永远成为朋友的话被雪花听见,而他这漫长的一生中,唯独希望它被实现。

   彼时的他们站在无人经过的神社一角,一棵早就被历史忘却的红梅树下许着不被神明听见的愿望,没有许愿牌,也没有摇晃的红绳带来祝福。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心里如此轻蔑地想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佐助看见鸣人睁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方眨着眼睛,模样仿佛回到十六岁,声音被风送进想要听见它的耳朵里:“佐助刚才许了什么愿?”

   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吹得生疼,树枝上的许愿牌接连被吹动,木牌碰撞间误打误撞地晃出一首歌谣。而佐助就在这样似喃似诉的声音中想起家族热络的冬日宴会,想起雪花的吻,心里不知为何想要倒数三秒钟,三、二、一

   于是今年的冬天也只剩下最后的三秒。

   “秘密。”他闭上眼睛回答说。

   然而这一次佐助没有如实告诉鸣人真话,因为他知道,神明下个冬天路过人间,愿望总会被听见。





FIN.

后记

写这篇之前飞了三次,最终成型的是这样一篇没什么新意的东西。灵感来源于蛇窟重逢前鸣人说的话,“……如果眼睛被挖掉,那我就诅咒他。”当时在想,可是你又能诅咒你的挚友什么呢,诅咒他永远幸福,诅咒他永远自由。

这次不想点破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就像佐助也没有点破十二岁的某一个夏天的午后,倒数的那三秒钟他到底做了怎样的事。佐鸣之间有很多事是对方都不知道的,不管是怎样轰轰烈烈的举动都无需知道,因为无关愧疚,无关亏欠,只跟某种叫做爱的东西有关。

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冬天故事就是两个人站在树下许愿,而彼此许了什么样的愿望都是秘密。至少在最后两个人能够知晓自己的心意就已经足够了,因为没有出口的愿望一定会被神明听见,一定会的

希望你的所有心愿也被听见,词不达意,谢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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